展览开幕恰逢TAM泰康美术馆成立一周年,在嘉宾手办中有这样一副与张培力作品相呼应的手套“重要的是…”(拍摄:傅朗)
文/傅朗
我相信艺术应该有很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应该源于身体。我觉得一个人、一个艺术家肯定会受到自己经验的影响,也会和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和政治环境相关。但是艺术不是简单地还原现实。
——张培力
一道帘幕横于展厅入口(拍摄:杨灏)
揭开医院病房隔离帘一样的幕布,踏进张培力艺术生涯四十年大型回顾展的现场——
这里没有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却给人以冷峻的气息;这里不是医院或实验室,却在美术馆的剧场叙事中建构了一场他者的审视:血液、骨骼、内脏、器官、身体中的水分和脂肪,甚至是时而闪现的基因密码……它们以大理石、人造水晶、玛瑙、树脂、陶瓷、荧光等材料具象的呈现在观者面前,这是艺术家对自身扫描后的物化再现,但当我们以同类的人类身份去观看,亦难把自己的个体体验摘除干净——面对着这些自我身体中的存在,既亲切又陌生。当它们以这种形式静置在眼前,竟一时难辨:这是对他者的旁观,还是对自我的凝视?当同样的血肉、骨骼、体液都抽离出这具身体,每个人的身份与经验又是否相同或不同?
作品图集
有趣的是,就连展览名称也成为这一剧场的完美闭环。“2011.4.27——长期”,这是张培力本人的身份证有效期。它仿佛一条剧本主线,将展览内容所关涉的艺术家个体与系统遭遇时所留下的种种印记及与之相关的深刻反思串联起来。
《艺术家身份证(复制品)》有效期限:2011.4.27—长期(拍摄:傅朗)
2024年8月23日至10月31日,泰康美术馆呈现“中国录像艺术之父”、新媒体艺术家张培力个展“2011.4.27—长期”。展览首次以身体、身份与个人经验为主题,通过绘画、录像、行为、装置、雕塑及综合材料等跨越多种媒介的30余件/组作品,辅以手稿和录像作品档案,系统梳理和展示艺术家1984年至今四十年的职业生涯及创作。展览由泰康美术馆艺术总监唐昕和泰康美术馆策展人胡昊共同策划。
步入展厅的《密码》作品现场 (拍摄:傅朗)
《密码》2019 荧光颜料、纸、灯光装置、纸本 27x28cm 一套18页,灯光装置尺寸可变 ©泰康收藏
作品局部细节(拍摄:杨灏)
被认为是中国第一件录像艺术作品的《30×30》,1988单频录像 32分钟9秒
有玛瑙头颅《19-B001》的展厅现场(拍摄:杨灏)
值得关注的是,展览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回顾展的时间叙事,而是注重通过新、老作品的并列展示,构建一个物我相依的新型剧场。展览伊始,由艺术家个人的身体数据编码打印而来的窗帘装置《关于肺、胆囊、胆总管、动脉血管、肺动脉血管、肺结节的数据》(2019),在灯光的变动下时隐时现、展示艺术家身份证号码的荧光纸本《密码》(2019)和被认为是中国第一件录像艺术作品的《30×30》(1988)形成“三位一体”的中轴,加上布面油画《X?》(1986)和“内脏”系列(2019)中的“玛瑙头颅”所组成的阵列,象征着张培力创作生涯中“身体”主题的一以贯之。在他看来,个人的身体及附着其上的经验是艺术创作的开端。
《(卫)字3号》 1991单频录像 24分钟45秒
展厅现场(拍摄:杨灏)
将《X?》(1987)、《30×30》(1988)、《褐皮书1号》(1988)以及《个人卫生》《(卫)字3号》串联起来的是关键词“卫生”。从“X?”系列开始,张培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频繁使用手套的意象:系列油画《X?》、《褐皮书一号》和手套直接相关,《30×30》和《(卫)字3号》是艺术家本人戴橡胶手套进行的行为录像,而《个人卫生》则可以被视作从手套与“卫生”中延伸出来的创作,它们最早可以追溯到艺术家父母所从事的医疗职业影响及儿时经常生病的记忆,但同时也得益于对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中国社会文化环境的直接感知和敏锐观察。1980年代末,“手套”在张培力作品中的意义早已不是某个简单的背景知识所能解释的了,它们在序列化的作品中走向了意义和感知的双重综合。例如,《1988年甲肝情况报告》源于他一段因甲肝住院40天的经历,其间甚至有重病人在病房楼道里死去,夹片玻璃的设置和处理过的橡胶手套像极了携带致病菌的标本,成为了疾病和死亡的见证。
(拍摄:杨灏)
“X?”系列作品(拍摄:傅朗)
从“X?”系列,到《(卫)字3号》,再到《个人卫生》,并非巧合的是,张培力作品里的“卫生”线索刚好跨越了中国公卫体系的转型期,曾经和基层动员机制紧密相连的“爱国卫生运动”逐步转换为更具科学属性的现代公卫体系,其中的社会学和历史意味不言而喻。对学者来说,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研究主题,要求学识和想象力并具方能驾驭,而对张培力来说,因为敏感于“身体”,他总能做得更直接。
展厅现场,《器官与骨头》和《X?》的空间并置(拍摄:杨灏)
《器官与骨头》局部特写
带有数字序号的《X?》作品(拍摄:杨灏)
《X?》画面中的数字序号和张培力高中毕业后短暂从事医学相关的测绘工作有关,这或许是他多年以后会使用数据化的方式来还原“器官与骨头”的源头,它也因此和《器官与骨头》出现在了同一空间,两者彼此映照又彼此“拆台”。《器官与骨头》百余个部件的摆放有明显的随机性,仿佛艺术家是在用不太“认真”的方式来稀释《X?》带来的紧张感。重要的是一样(重复),也是它背后的不一样(差异)。
“内脏”系列作品(拍摄:杨灏)
嘉宾观展
玛瑙肺《19-0007》
和《器官与骨头》密切联系的“内脏”系列组成的阵列位于展览末尾。用白色玛瑙制作的心脏、肺、大脑、肝脏被陈列在柱形展台上,随着渐变光和射灯而时明时暗,射光下的白色玛瑙给人以仪式和神圣感。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开始的时候,人们更多会对这些脏器的形状和大小而惊讶:“诶,肝脏有这么大吗?”“这个脑子和楼下的头骨是一起的吗?感觉更大一些……能装进去吗…”当表层的视觉好奇得到解答后,观众却并没有选择走开,而开始一圈圈的巡视或者隔开一段距离的观望——这个过程,是沉默的。当我们看向那静止的石头,它既熟悉又陌生,虽静态却又仿佛随着灯光起伏,它的材质本应该冰冷,但它在身体中却是温热的…..在这漫长的沉默与对望中,观者抽离着自己又将自身反现于眼前。
《我的身体的水的总量》(拍摄:傅朗)
《血液总量》和《脂肪总量》两件作品并置(拍摄:傅朗)
展览现场(拍摄:傅朗)
就如同回应着展览伊始那件《我的身体的水的总量》一样,在展览尾声,并置着《血液总量》和《脂肪总量》两件作品。在身体中流淌无形的它们此刻被固着为精准完美的立方体——分别是13立方厘米和21立方厘米,就如同其他作品一样,散发着艺术家本人的理性、严谨和克制。而纵观整个展览,这样的形状不禁让人想到卷轴字画落款处的名章,至此,展览结束。
展厅尽头(拍摄:杨灏)
出口处,依旧是两扇素色的帘布——和进入展厅时一样,再一次让人联想到医院手术室的隔离帘。它们将张培力的四十年回顾展悬置隔绝于沉浸在泰康美术馆成立一周年派对的空间之外。观众对身体的每一个肢解部分的凝视创造了对肉身的新的认知,此身若钵体,钵体之间的不同恰若社会语境下被冠以的“身份”编码:是数量比例、是基因图谱、是仪器中的起伏波动、是姓名代码、是护照和盖戳,也是身份证的编号……在同一个编码序列的社会体系里,个体有何不同?2011.4.27—长期,是一段开放式的自由命题,还是一个时间线轴上限定式的嘲笑——就如同所有的影像与剧目终将落幕,“长期”将冷峻与沉默留给观者。
据悉,本次展览将持续至10月31日。
展厅现场(拍摄:杨灏)
《作业一号》1992 6视频12画面录像装置 13-14分钟,采血的一瞬间,感到叮一下的痛感,而同样出现在对面展墙上的是下图《护照和签注》上的血渍,这种暗合与呼应,带来了关于痛感的延展。
《护照和签注》2014石版画、纸 36.1×49.6cm 2©泰康收藏 (拍摄:傅朗)
来源: 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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